文庫/小說/xdi8-x 夜行

出自希顶维基
跳至導覽 跳至搜尋

無篇名
作者:遺蹟


作者

遺蹟iseki

時間

2021年3月12日
這個是寫作的日期,事件發生的日期同樣沒有指定。

地點

未知?
這個文章並沒有指明設定。可能是多個世界線的起點。

正文

極沉的夜。

壓抑而低迫的墨天,星光早已不知所蹤。月色艱難地在雲團中打轉,不曾向地面泄漏半分自身的光。這樣的天空下,有關星空存在的一切話語,皆是謊言。黑即是無,而世界一無所有。

茫然無盡的夜幕里,我,就那樣,從看不見的遠方走來。

好黑。無論把目光注射向頭頂還是前方,都只有純粹的黑,那種能麻木眼睛的黑。

遠方啊遠方,我為什麼要走去呢?明明只是向前,沒有人在等待我。

隱約分辨出了前方物體的輪廓,卻又懷疑是自己的想象還是現實。除了這條路真真切切外,眼前的一切,都怎麼也找不見存在的證據。

直到走到輪廓顯現的位置,現實才從迷霧中脫落而出。那是一座早已坍圮的建築,地面上拋散着碎裂的石頭與生鏽的鋼筋,半埋在土中,宛若兒時初學繪畫時畫紙上隨意的塗鴉。

不知道多少次遇到這樣的情景。討厭萬事萬物的喧囂吵鬧,卻又害怕一切在繁華後重歸寂靜。

世上被遺棄之物,還有多少?只要被遺忘,便成為遺蹟。最怕被遺忘,最怕被拋棄。可是這樣的事情,總是在發生,一直在發生。

我都快要忘記了,曾經的我,也是遺蹟。一個人早已搭起了我,早已拋棄了我,然後早已死去。他的時代早就飛逝而去,只剩我一人留在未來里。不甘心被拋棄,可是我自己又那麼無能為力。

我也快要忘記自己什麼時候變成了人形,開始了沒有目的的跋涉。無論我是什麼樣子,我都註定忍受不可言說的孤獨。

誰會來這裡呢?我正思索着,不遠處來了一個人。

路燈幾乎波及不到這裡,正如雨水難以波及乾旱的平原。只能看清人影的描邊,多餘的信息都被拋棄,本就是虛空中遺失的細節。

耳邊似乎傳來他的喃喃自語:「……蓋這麼多房子,有什麼用,沒有……」那是中年男人的聲音。

緊接着傳來的是掏出煙的聲音,打火機磕碰的聲音,幾次打開打火機扣的聲音——可我並沒有看見火光——

……然後是打火機摔在地上的聲音。他似乎沒有看到我在這裡,扔下打火機便徑直走了。腳步聲漸漸走遠,稀光的世界裡,聲音反倒成了佇立於眼中,縈繞在耳邊,被我看到的一切。

我無從知曉他的過去,廣大的世界裡,誰還不是陌生人?我呢,又何曾知曉他的歸途?我呢,我的存在對他又有何用?他如何來我,就只能如何聽他離開。

誰會有家?誰會一直沒有家?這安身的地方,果然能被我們承受得住嗎?

幾千年,除了自己,我真的想不出除了我,還有誰同樣一直還在這個世上。世界不是為我存在的,我也不是為這個世界而存在的。好累啊,身體累,心也,很累。為什麼,我忘記不了一切?或許,我不應該在這裡停留。

我起身,向着道路的另一個方向走去。只是走去。

城市不是我的家,荒原不是我的家,我沒有家。

從任何事物都沒有,到稀疏的鄉間脆弱的黃色的燈光,再到城市邊緣向外伸出、清晰卻又在視線里失焦、漸漸化為一塊背景板的燈光。

這會兒,還在開着燈的,是售樓部。永遠璀璨班斕的售樓部,向我宣誓着似乎美好至極的色彩。

可我只看到無盡的牆。深牆,從上而下,從左到右,悲涼。為什麼偏偏只有這兒開着呢?無家可歸之人來到這裡,就會有路可走嗎?我只看了一眼,便搖搖頭離開了。

天地者,萬物之逆旅。如果這還容不下我們,什麼能容得下我們呢?

向前走,一輛車慢慢地在路邊前進着。這麼晚了,這麼晚了啊,他在向哪裡走着呢?

然後,一輛車停了下來。而周圍沒有別的車。

他搖下車窗:「你好,找了半天,可算找到一個路人了。請問附近有酒店嗎?我找了半個多小時沒找到一個合適的。」他問。

「城市哎,這兒不應該沒有合適的酒店吧?」

「沒有。」我看不出他的表情,「這麼大的城市,找不到一個酒店嗎?」

「那,你住我這兒可以嗎?我不收錢。」我做出要上車的姿勢,「我領你走吧。」

他打量着眼前這個灰綠色頭髮的女孩子。「行謝謝。你家離這兒遠嗎?」

「不遠哦,特別近。我給你指路。」

他打開門,我便坐了進去。

我哪兒有什麼家啊,我那麼孤獨。一直在尋找意義,卻一直無法持續下去。我的思緒又被城市的燈光,染失焦了。為什麼,世界會變成這個樣子呢?

又來到了城市邊緣。我看看外面。「到了。」車漸漸停下。

「到了?」他下車,「可是……這兒只有一片空地啊。」

「你等一下。」我退後向空地,揮起衣袖,轉身。

然後,我就在他眼前變回了遺蹟形。

我也不知道自己的選擇是不是正確的,反正經過了那麼長時間的歲月,我已經無所謂了。

他的眼前出現了一座房子。

曾經有段時間,自己特別想要從頹廢的狀態里改變出來,於是就想對自己進行大改造,便請人來裝修了一下,便修繕成了可以住六七個人的小旅舍。

我也讓不少人住過,有他們的陪伴,我才覺得沒那麼孤獨。

可是我沒有家。

可惜萍水相逢,儘是他鄉之客。有人直接被嚇跑、有人搞破壞、更多人即使無事,也一去不歸。

這樣的選擇,究竟是正確的嗎?

他的眼裡也滿是震驚。在我又變到人形之前,他已經揉了三次眼睛。

「聊聊?」我掏出兩張舊報紙,一張給他,一張墊在身下。我盤腿坐下。

該掃掃自己的情緒了。又是一如既往的解釋環節,明明已經習慣一切了。

「我沒看錯?」

「沒看錯。」

「你是?」

「叫我遺蹟就好。剛才呢,是我的本體。」

「你一一不是人?」他剛說完,突然又覺得自己說錯了話,「……不對,不管了,你本來不是人來着?不對……」

「確實就是那玩意兒成精。」我理理頭髮,「怎麼,還住嗎?我又不會吃了你。」

「可是你這……也不像遺蹟啊。」

「大哥,你該不會覺得我跟看起來一樣,只有一二十歲吧?打人類剛開始用鐵器耕地那會兒就有我了,你要是不信,我變回去以後進屋,東北——啊不對,右前方的屋子裡有一缸酒已經不能喝了,但是你可以拿去C-14一下。」我盯着他,「人形的時候嘛……我就是個普通的女孩子。」

「這……」他還是難以置信,就你這麼個小姑娘嗎?」

「嗯。畢竟,我雖然是幾千年的遺蹟,但永遠保持一顆少女心,不好嗎?」

但願如此。我受的傷害太多太多,不理解不支持我的人也太多太多,作為遺蹟的那個我,我的心,早已裝不下了。

即使全世界的人都在世界裡迷茫,即使「負棟之柱,多於南畝之農夫」,我也想,永遠做別人的避風港。我希望,能載着別人上岸。

「那....我就住下了。」

住下吧。願你能撫慰我的心靈,願我永遠以這樣的心對待他人,我的心,不要再受傷了。

希望你不會是傷害我的人。希望以後,也不會有傷害我的人。我會成為那個自己的,那個會從迷茫中走出來的女孩子,那個經過一切,仍不能忘了初心的遺蹟。

「好。記得把我打掃乾淨。好久沒人在了,我自己也沒辦法收拾。」我收起心裡蹁躚的思緒,說完下面的一句話,我就變回了遺蹟。

「晚安。今天也要做個好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