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用者:遺蹟iseki/文庫/小說/草稿 醫院、紅綠燈轉角處與忘卻

雨絲斜斜地飄着，寵物醫院門前的路燈在薄霧中打上了一層這個季節不會有的霜，時間已是黃昏。

遺蹟穿着連衣裙，抱着一隻黑毛流浪狗跑來，她氣喘吁吁，絲毫不管身上的裙子是否被那隻奄奄一息的動物所染污。這是她救下的不知道第幾隻流浪狗了；不過她也是第一次冒險把它們帶去醫院。

就在半小時前，她正冒着小雨，從公園折返回家。人流、車流、水流交織成緊密連接的網，那隻黑狗在無比高的世界中穿行着，遺蹟想，這肯定會是個它理解不了的世界。

其實本來她也理解不了這個世界。這個世界不是為她準備的，世界上的東西早就瀝乾，劃開界限，已經和她全然沒有什麼關係的了。這些東西只是人生的過客，於人、於事，她不在意。直到她迷迷糊糊地反應過來以後，才發現一輛汽車為了避開她轉過彎，它在盲區。

……

撲過去的身體、三公分的差距，受傷的左手、滾落的南瓜餅。

「你還好吧？」遺蹟蹲下來，看着小狗顫抖的身體，聲音裡帶着一絲緊張和憂慮。她知道它聽不懂，可她別無他法。她輕輕撫摸起小狗的頭，一邊安慰着它，一邊試圖讓自己平復心跳。這個世界上還有這麼多無助的小生命，而她，就選擇在這時伸出援手。

遺蹟手裡剛剛掉落下來的南瓜餅，小狗扒拉過來滿足地吃着。不知是出於愧疚還是不太確定的某種複雜的情緒，她決定帶着這條陌生的夥伴去寵物醫院檢查身體。

「就叫它南瓜吧。」

思緒回到醫院。

「小姑娘，你一個人帶狗來醫院？」護士們打量這個看起來很小的小女孩，又打量那條流浪狗：「小朋友，這裡可是不收流浪動物的哦。」

「我已經不是小女孩了。我救下這隻狗，就不能眼睜睜看着它被拋棄。」遺蹟努力平復着呼吸，語氣裡帶着幾分顫抖。她19。

護士們面面相覷，這個年紀輕輕的女孩顯然不符合來醫院帶動物的規定。就在這時，一位經驗豐富的護士放下手中的病曆本，溫和地開口：「既然你這麼執着，我們可以先做個檢查，看看它身體有沒有問題。不過要注意，如果檢查結果顯示有傳染源頭，那就不好說了。」

檢查室里，白熾燈在水汽中折射出詭異的光芒。一位獸醫小心翼翼地為南瓜做着身體檢查。最終的結果讓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這隻狗體內沒有發現任何疾病。

「不過……」獸醫若有所思地說，「它的毛髮可能會作為臨時資料保留……」

就在遺蹟正在思考下一步行動的大綱時，她注意到護士站前正在交談的一群人。她悄悄湊近聽了幾句：

「最近流浪狗病例太多，咱們得想個辦法……」

「聽說有個神秘組織在暗中活動，想要干擾正常診療、傳播病毒……」

她們的話讓遺蹟的毛髮不自覺地豎起來。

因為不方便一直聽着，遺蹟假託有人來訪，跑到了門衛室去看監控。

遺蹟這才發現，護士站附近還有一群人！他們不知道什麼時候把獸醫的毛髮帶了出來。

護士站後面的監控屏幕顯示，當她們提到要把發現的信息送醫時，那群人突然變得格外警覺。屏幕上模糊的人影來去匆匆，卻總是在關鍵時刻出現。

遺蹟立刻折回去，將這一情況報告給了護士。

「不好意思，這個不是我們的管轄範圍，需要上報主任。」一個護士拿起了電話。

只聽見一陣交談以後，電話里的聲音突然提高了一個級別：

「告訴得真早，怎麼不再晚點？」主任厲聲問道。

「抱歉，我們一直在調查這個組織，但怕打草驚蛇……」

「你們還說什麼『保護患者』，這才告訴我！」主任頓了頓，語氣緩和下來，「既然已經知道了，那就讓她留在醫院調查事件。不過要注意——這件事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此時的遺蹟已經聽得一頭霧水。自己不就是來送狗的嗎？這是要幹什麼？

「您說的對，我們要小心啊……」護士若有所思地看向窗外。

「誒？怎麼說？」遺蹟問道。

「我們打算讓你把發現的信息加密後再送上去。還要確保破解方式也得加密。要是消息泄露了，他們會來找我們。你和這件事本來無關，但是如果發現了也會受牽連，所以，要在送過去時注意些……」

「我會想辦法編一個密碼……」遺蹟若有所思地說。

「你得讓別人看懂。還有，你可得小心些，說不定他們在醫院裡就有眼線。你要注意。送過去時最好換個場合，不要讓人覺得你在懷疑誰。」

「醫生，依我看，這可能是一個詭異的人體實驗。他們正在試圖將某種從動物中提取病毒注入人的身體中，以達到某種效果。」

「行了行了，別亂猜了，送上去就是。」護士擺擺手。

護士長只說了送「上去」。至於「上去」到底是不是最頂層，不置可否。遺蹟按照護士長的指示，上樓、下樓、穿過走廊、走進醫院寫着「閒人免進」的地方。遺蹟本想確認地點是否正確的，但是護士轉身就走，遺蹟沒再能找到。

「記得用倒數第二頁的對照表，凱撒 6 位。」護士長最後囑咐的話在遺蹟的耳邊久久迴蕩。當遺蹟轉身時，分明看見對方白大褂領口內側閃過一點詭異的藍光——和她剛才在監控里看到的神秘人胸針一模一樣。

醫院的走廊看不到光，任誰在這裡都會坐立不安，遺蹟哪裡見過這種情況啊。護士塞給她的書裡夾着紙條和 U 盤，封面非常滑，遺蹟很難拿得住。南瓜在她腳邊不安地低聲嗚咽着。它本不該跟來，可遺蹟怎麼甩也甩不掉它。空調冷風讓它黑亮的毛髮沾着門外飄進的雨絲結成細小的冰晶，也讓她禁不住打了個寒顫。很奇怪，這天氣本不該結冰。

南瓜突然對着消防通道狂吠。

護士長說，只管把東西送過去，別的什麼都不要看。遺蹟小心翼翼地在昏暗的走廊里穿行着，從未見過的境況讓她感到十分害怕。

她不敢多看一眼。周圍的燈忽明忽暗，幽綠的安全出口指示燈下，半片沾血的繃帶正卡在門縫裡。遺蹟蹲下身，發現繃帶邊緣印着寵物醫院的logo，內側卻黏着某種暗紅色的、不像血塊的組織碎屑。她摸出手機正要拍照，南瓜猛地撞開消防門竄了出去。

光線透過消防門點亮昏暗的玻璃天橋，往下可以看到地下車庫。次氯酸的味道令遺蹟不住地咳嗽，睜開眼睛，她看到閃爍的車燈。三個穿防護服的身影正將鐵籠搬上麵包車，籠中蜷縮的赫然是一隻橘貓。南瓜的咆哮在玻璃間炸開，驚得其中一人失手打翻手裡拿着的藥劑。但是很快，像是習以為常，他又重新低頭收拾起來。

淡紫色的液體在地面蔓延，像變了色的核酸檢測管，加上防護服，讓遺蹟的記憶閃回到疫情時期。手機在掌心震動，主任的短信跳出來：「護士長給了我手機號，我在B2最裡面的實驗室，速來」。

她抱起南瓜退進電梯，數字鍵盤「B2」的金屬按鈕是橙紅色的，與其他按鈕的正紅色不一樣，顯然是新加的。當電梯門即將閉合時，一隻戴着乳膠手套的手突然卡進門縫，防護面罩後傳來機械變聲器的嗡鳴：「小姑娘，你和你的狗恐怕需要做個全面體檢......」

南瓜突然躥出懷抱，尖牙狠狠咬住對方手腕。對方縮手的同時，遺蹟趁機把南瓜抱回來，趕緊關上了電梯門。

「還好電梯只有一台，可以拖延一下時間。」遺蹟在開門的時候按下了緊急制動鍵，這樣電梯就被占用了。逃生通道的聲控燈逐層亮起，照出牆面上用動物抓痕刻出的扭曲箭頭，直指地下二層通風管道。

「實驗室怎麼在這個鬼地方，早知道不穿這身出來了。」遺蹟打開手機手電筒——雖然有燈，但是十分昏暗，視線朦朧不明，看起來頗為難受。

當她的指尖觸到管道柵欄時，整棟樓的照明系統突然熄滅。遺蹟的手手機因為沒電打不開手電筒，只能摸黑向前。周圍的黑暗中有電子鎖開啟的輕響，混合着動物們此起彼伏的哀鳴，像是無數細小的鈎子扯住她的裙襬。遺蹟手心沁出汗水，在徹底降臨的黑暗裡，她只能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