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用者:遺蹟iseki/文庫/小說/草稿 Present Corridor/0
1 長夢
以前的以前
作者:遺蹟
User:遺蹟iseki/文庫/小說/草稿_Present_Corridor
版權:保留一切權利
免責聲明:本文章為虛構,為了方便敘述和遷就現代漢語習慣,其中人物的代詞皆使用指派性別敘述,並無其它意義。
晚自習結束的鈴聲悄悄響起,浸入安靜而低沉的空氣。我揉了揉眼睛,發現自己迷迷糊糊的,桌上有張快要寫完的理綜卷子。周圍的人都在奮筆疾書,緊繃着神經,除了鈴聲再聽不到一點聲音。
大概是睡過頭了。還剩一道生物題沒有寫,我按照記憶風捲殘雲般寫完剩下的題,放下筆,便急不可耐地從座位上起身,脫掉身上的校服挎在肩上,搶在其他競賽同學之前徑直溜出教室,順着樓梯下樓。
這裡是……七樓。在日復一日的競賽生活中摸出最快的下樓路線,這次卻在四樓停了一下——因為那裡有我要找的人。
目光的反方向擠滿了人群,積雪一般壓在我身後,改寫了壓迫感的定義。我逆着人流,踮起腳尖,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向我走來,旋即在人群的邊緣轉身,和我一起注入人流。
「晚上好呀,㳓姐。」
「晚好。遺蹟醬今天咋過來了,平常你不都從那兒回宿舍的嗎?」他指着那邊三樓的長連廊。
嗯?我怎麼不記得?我肉眼不可見地愣了一下,掃視着那邊比平常更擁擠的人群,試圖搪塞過去:「誒?那邊嘛……不知為何,今天人變得特別多了,你還是跟着我下一樓吧。」
「行吧。」㳓的臉上看不出態度。
我們從教學樓的側門出樓,繞過緊閉的學校大門,繞過塵封的實驗樓,繞過因為施工而架起的圍欄,向宿舍走去。
今天是2022年7月31日,7月的最後一個晚上,暑假補課的第三十二天,氣候炎熱得非同尋常。
……
疫情還在外面撩撥每一個人的心弦。看不到頭的封控、比在派出所證明我是我自己還麻煩的請假流程、以及每次想要休息時學校都要做的思想工作,讓我感覺似乎離校是什麼詛咒,學校唯恐我們的高中生活不再繼續。
抬頭。只覺本就層雲掩映的天空愈加黯淡。
為了分數、為了高考、為了大學。
不着邊際的話語只是敷衍至極的託辭,一直到現在,屬於我的人生都從未真正開始。
頭頂是高壓鈉燈夜間永遠直射的光芒,掩蔽着天上本就寥寥無幾、被雲層遮擋得看不見影的星團,在熱氣里變得搖搖晃晃;
腳底分割了學校的不同區域、向下又向上的台階、大理石、瓷磚、瀝青、水泥塊、水泥灰交叉的地面,即使在太陽落山很久以後依然接着發燙;
身上普通的女生校服稍稍有些潮熱,腦後也紮起了馬尾辮而非披頭散髮;
眼前是昏暗又擁擠的道路里極速涌動的人流,簇擁在我前後,按男左女右在一塊大石前分離,向着各自的宿舍分別散去。
不是左邊,就是右邊。
我別無選擇地向左走去,和一半的人一起。受限的視線,終止於男生宿舍門口。
只要將宿舍用視線拆開,去看看脫落的牆皮、故障的刷臉機、永遠修不好的日光燈、整棟樓共用的廁所、不存在的浴室和空調,就可以構成我對宿舍的幾乎全部印象。
只有我是唯一一個穿着女生校服走進這裡的人。
六樓,六人間,四個人住。另外兩人因為疑似發燒被請出去隔離了,只剩了我和㳓兩個人,安靜多了。
我脫下女生校服,換上自己的可愛小貓睡衣。沒了另外兩人的吵吵鬧鬧,今天的宿舍分外安靜,只剩下盥洗池裡水龍頭的滴水聲穿過牆壁,在只有兩人的宿舍里迴蕩。日光燈發出的不像晴天的日光,倒像是陰天透過雲層的太陽的一點點白天的證明。
但是這裡好像也不是白天。
所以說,我們的日子就是在日復一日的高中生活中漸漸消失了時間的概念的嗎?
我也不知道。
「誒,話說……我們在這裡多久了?」
「一個來月。誒你為什麼問這個問題哎?」
我把衣服掛起:「只是想確認一下。我有點害怕我一旦不問,時間就會從我的身邊溜走。但是它好長,我好不自在。」
「可是畢竟這是高中,你不習慣也得習慣。那這些時間裡,你想做些什麼呢?」
「我『想』做些什麼?」我苦笑,「高中恐怕也不是想做什麼就能做什麼的地方吧。這樣苦澀的日子呢,不會有什麼東西專門準備好給我的。」我爬上床,繼續說。
想起來自己還是喜歡屬於女孩子的衣服——即使只是校服。被同學說小男娘、推倒在床、掀裙子、開那種惡俗玩笑都是家常便飯,更別提那些沒辦法描述的事情了。
無所謂,我早就習慣了。
……
㳓再沒說話了。
他的世界是怎樣的呢?我參不透。
大概我還是關注㳓太少。畢竟在這外牆黃色、內牆受潮脫落、日光燈管只有一支能用還發出嗡嗡響聲、床板與地板同樣堅硬、窗上裝着鐵欄杆的宿舍,幾乎所有人都在壓抑自我。
我不禁想起我第一次遇到㳓的時候。一年前,沒上高中的那個暑假。
後半夜,家裡的所有人都睡着了,我偷偷從衣櫃側邊翻出一套很喜歡的Lolita,從床上爬起來,在樓道里借着長明燈化好妝,悄悄關上前門。
周圍的燈早就熄滅了,沒有人能看到我的影子。
夏夜總是孤獨的。蟬鳴不是為我而鳴,樹葉搖動也不是為我聽。我的這副樣子,又有誰來欣賞呢?
在準備偷偷溜回家補覺的前一個小時,在沒人的地方,忽然,一輛自行車從我身旁掠過,險些擦上我。
我嚇了一大跳,下意識地用本音喊出:「我███,大半夜的,自行車騎██這麼快,不要命了?」
然而我忘了我此時穿着小裙子。
自行車唰的一聲停下來,找了個利落地兒停下,只看見從車上下來的人走過來,找了一圈兒沒看到人。
估計是大晚上看不清,他隨即走過來對我說:「姐姐你好,你看到剛才那個對我喊的男生了嗎?」
汗流浹背了。
「一……一定是你聽錯了,對……對吧,我這麼可愛的,怎麼可能是男孩子呢……」我切成偽音,尷尬地說道。
㳓露出一個恍然大悟的神情:「好的,被嚇到就開罵的女裝大佬,加個微信唄。你可以叫我㳓。」㳓拿出手機。
這就是我們的初次相識。
我也是後來和他上了同一所高中,住了同一個宿舍,才知道㳓其實並沒有初次見面時看起來那麼外向,那甚至是他第一次主動去交朋友。至於熟絡,那是後來的事。
他經常躲在被子裡偷偷哭,直到我安慰他才停下。
可是,為什麼呢?
即使我和他已經是無話不談的好朋友了,他也不太願意和我說以前發生的事情。我至今只知道些上了高中以後發生的。
被老師針對,分到了和原先認識同學位置非常遠的班,班上針對他的流言自此四起;不知怎地便成為群嘲對象,課上有他名字的諧音會引起鬨堂大笑,導致他討厭極了自己的本名;別人能做的事到他那裡便成了笑柄,被雙標對待;無論怎麼做都沒辦法讓其他同學滿意。可是,我連自己都幫不了,我該怎麼幫他?
不想遇到那些傷害自己的人。不想被他們孤立,卻又不可避免地要和他們接觸,在日復一日的時光中踱步……
有時候生活就是這樣無奈,有時候有些東西就是生來無法改變。無論是自己失去的還是本來就未曾擁有的,都漸漸地離我們而去了。
「遺蹟醬,你還在想事情嗎?快熄燈了。」
「誒?誒?這麼快?」不是,他什麼時候上床的?洗漱完了?壞了,以後不能想這麼多了。
我匆忙地作了收尾工作,便脫下衣服躺在床上了。
大概可以睡一個安心的覺了吧?沒有他人的目光,沒有壓抑我的一切,今晚我可以睡好嗎?
「晚安,㳓姐。」
「晚安,遺蹟醬。」
明天又會是普通的一天。晚安。